故事專欄 (05) 膽小的阿傑

我的學生中,阿傑是最喜歡運動的,他身體非常壯,很多人以為他是體育系學生,他對什麼運動都有興趣,而且也都玩得很精,比方說,他是我唯一一位會跳水的學生,他也長期地在健身房練健身,臥推可以舉到一百公斤,已經超過了他的體重。

有一天,阿傑去醫院探訪一位住院的親戚,要離開的時候,有一位老婆婆問他開刀房在哪裡?阿傑並不知道如何去開刀房,但是他打聽了一下,就帶老婆婆去那裡了,他幫老婆婆去報到,才知道老婆婆是去開白內障。報到以後,老婆婆到開刀房外面等,阿傑主動地坐在老婆婆旁邊陪她。阿傑告訴老婆婆,白內障手術事非常普通的,最多四十五分鐘就完成了,但是有可能開刀以後看不清楚了,千萬不要緊張,很多人都會有種現象,他說他的指導教授(也就是我)就等了三、四天才完全正常,最後的結果一定非常好的。

在外面等了一陣子,護士請老婆婆進去等,沒想到的是,一個小時以後,一位護士出來找阿傑,說老婆婆的手術尚未開始,她一個人在裡面,有點害怕,要阿傑進去陪她。

老婆婆告訴阿傑,有人告訴她,前一位病人開刀時間很長,所以她等了很久,老婆婆當然心就生恐懼,她問阿傑為何開白內障如此之長,阿傑假裝去打聽了一下,他當然不可能打聽到什麼,但是他回來告訴老婆婆那位病人不是開白內障的。老婆婆叫阿傑將手放在她的手上,好像這樣比較安心。

老婆婆的手術非常順利,半小時就完成了,阿傑替她拎一個包包,因為開白內障以後不應提重物的,他也叫了計程車陪老婆婆回家。

第二天,阿傑準時到醫院去和老婆婆會面,老婆婆去掉眼罩以後,的確看不太清楚,虧得阿傑告訴她這是會發生的事,也沒有什麼緊張。

以後的幾天,阿傑每天會打電話去問情況,兩、三天以後,老婆婆開刀的眼睛已經可以看得非常遠了。

阿傑通常和同學通電話,都是粗聲粗氣的,他們男生都是這種調調兒,但是一和老婆婆打電話,立刻變了一個人,連臉上的表情都判若兩人,講話當然也變得很溫柔。

有一天,阿傑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健身房扭傷了腳,現在在醫院裡,要我開車去接他回家,我去了醫院,發現老婆婆在陪他,老婆婆告訴我,阿傑打電話給她,希望她能到醫院來陪他,因為他一個人在醫院,有點害怕。其實阿傑有一位同學用機車載他去醫院的,他叫那位同學回家,因為這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又立刻告訴老婆婆他害怕。

阿傑離開醫院的時候,他的左手按在老婆婆的肩膀上,一個大個子的年輕人要靠一位瘦小的老婆婆走路,我看了差點笑出來。

過了一會兒,我問阿傑真的害怕嗎?他沒有正面回答,他僅說:「老師,你難道沒有看到老婆婆到醫院來陪我,她多麼地快樂。」,他又加一句,「能有人陪當然是令人快樂的,能夠陪人,也是快樂的。」,我沒有想到,阿傑這個大老粗居然會講這種有點哲學味道的話。

因為阿傑的腳受傷,他的媽媽從南部來看他,當然也來看我,她告訴我從小阿傑就會撒嬌,永遠在討人喜歡,她也感到很奇怪,阿傑這麼大了,而且又是個大個子,依然會撒嬌。但是他撒嬌,好像都是為了別人,使別人很高興。

阿傑畢業以後,一切都順利,昨天他帶他的女朋友來看我,我問他的女朋友,「你為什麼會愛上阿傑?」,她的回答好有趣,「我愛膽小鬼」,然後她又加一句話,「我也愛心腸好的,而又會演戲的人。」

她講得很有道理,阿傑有時是在演戲,但他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使人快樂,真是一個好心腸的演員。

我很想警告阿傑的女朋友,阿傑很少生病的,但是結婚以後,一定會不時地小感冒,每次感冒,太太都會特別地照顧丈夫,阿傑很聰明,當然知道這個秘訣,但是這種假病一定會被拆穿的,過一陣子,阿傑大概就不再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