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專欄 (06) 頑童

我已經老了,記憶越來越差,所以我覺得有些我還記得的事情我應該寫下來和大家分享。這些事情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絕對不是我在某年某月某日見到某某大人物的事,而是一些有趣的小事,這些小事也常常帶給我一些快樂。

我在美國的時候,一開始住在一間公寓裡,附近有很多頑童。有一天他們來敲門,然後把我帶出去,只給我看他們丟球,丟到一個屋頂上的角落,然後請求我到屋頂上去幫他們把球拿下來。可是那一間公寓屋頂並不是平的,而且也沒有門可以進屋頂,必須爬上去,所以我只有告訴他們我做不到。我相信他們一定挨家挨戶地去鬧,請求被拒絕了也無所謂,可是我當時有一個奇怪的感覺,我認為我們中國的孩子是不會敢如此地請大人幫忙的。我小的時候只知道對大人都是敬鬼神而遠之,絕對不會請大人爬到屋頂上去找球的。

前些日子我在新竹火車站要進站的時候,發現兩個小男孩在售票口對火車張望,大的頂多是國小二年級左右,小的一定還在幼稚園,我就問他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玩?那個大男孩立刻指著他的弟弟說:「都是他要看火車,我是陪他來的。」那個弟弟傻傻的,也不做任何分辯。我又問他們:「那你媽媽呢?」大男孩向旅客坐的地區指去,說:「媽媽在滑電腦。」

我掏出車票打算進站,那個大男孩一看見我有車票,就說:「啊,你有車票!那你可以帶我們進去。」我把他們罵了一頓,叫他們回去媽媽那裡,我就進站了。

進站以後,那位剪票員很和氣地問我:「這兩個小孩是不是你的小孩?」原來這兩個頑童跟我進來了。我立刻叫剪票員把他們帶回去,這時他們的媽媽也來找他們了,當然對他們斥責一番,一手牽一個走回去。

那個大孩子大概根本沒有聽他媽媽的訓斥,他一面走路一面回過頭來笑,還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真是頑童也!

所以我發現我的時代過去了,新一代的台灣小孩子是會請求大人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