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真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孩,在我們阿富汗這個國家,大多數的小孩都有一種憂鬱的表情。這也難怪,這幾十年來,我們沒有一天過著好日子,孩子們如何笑得出來?可是我的弟弟是個例外,他老是快樂得很,笑臉迎人。

昨天,我們一群小孩子在地上撿東西,來了一些外國人,他們如獲至寶地看到了我的弟弟,紛紛圍過來照相,還有一些人拿著一種大的機器,扛在肩膀上照,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他們拍我弟弟的相片呢?我想唯一的理由是他的笑容,在我們這個村落裡,要找到一個滿臉笑容的男孩子可真不容易。

我的家庭只剩下我和我弟弟了,爸爸在十年前去世的,他的去世最為悲慘。十年前,我們這裡有戰爭,雖然有一派得勝了,但是好像勝利得來不易,所以勝利的結果是一場大屠殺,而被殺的人全是老百姓,我爸爸就是在這一場大屠殺中的犧牲者。當時我的弟弟才出生。

我還有一個叔叔,在我爸爸去世以前,我們曾經有外國勢力佔領過我們,是哪一個國家?我弄不清楚,為什麼他們要佔領我們阿富汗?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有很多人參加了游擊隊去驅趕這些外國軍隊,我的叔叔就是一個游擊隊員。

叔叔雖然參加了游擊隊,仍然回來過,我當時非常羨慕他,覺得打游擊一定非常有趣,叔叔一開始的時候,還滿高興的,因為他告訴我,外國軍隊大概要撤退了。

但是在爸爸去世以前,叔叔忽然變得不快樂了,他說他發現現在已經不是阿富汗人打外國人,而是阿富汗人打阿富汗人,而且他發現自己人互相殘殺的時候,更加殘忍,他完全不懂為什麼自己人中間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他本來不想回去打游擊戰了,但是後來還是回去了,因為還有一些外國軍隊沒有撤離。

叔叔一去沒有回來,他說得有道理,自己人打自己人殘忍無比,叔叔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我們完全不知道。

我的媽媽呢?我的媽媽經過這些災難以後,仍然還算堅強的,但是在我的妹妹觸到地雷而去世以後,她就變了一個人,雖然她仍然照顧我和弟弟,但她變得永遠生活在害怕之中,有的時候,她會在夢中哭泣,而事後一點也不知道。

前一陣子,有一批飛機來轟炸我們這裡,是哪一個國家的飛機?我又不清楚,可是他們的炸彈像雨一樣地落在我們附近,每一次我們都躲進了山洞裡,可是每一次仍有很多人死掉了。

媽媽呢?她每次進了山洞,就緊緊地抱住了我的弟弟,有一次,轟炸持續了很久,媽媽忽然鬆手了,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媽媽去世了。她受不了外面的炸彈爆炸的聲音,她一定又擔心我們兩個小孩未來的命運。

我和弟弟從此變成了孤兒,好在,在這個村落裡,像我們這種孤兒到處都是,回教徒一直會照顧孤兒的,我和我的弟弟就靠鄰居的照顧活了下來。

轟炸停了,炮聲開始了,我們這裡本來都是牧羊人,現在羊也沒有人牧了,到今天為止,炮聲還很微弱,大概是軍人還很遠吧。我們小孩子們紛紛到田野裡去撿破東西,任何一樣破東西,我們都放到一個袋子裡去,我們還是可以將這些東西賣一些錢的,我們這群撿破爛的小孩子們引起了外國人的注意,我弟弟也因此成了他們拍照的對象。

幾分鐘前,我聽到一聲爆炸的聲音,我的弟弟被炸死了,也許是觸到了地雷,也許是碰到了一個還沒有爆炸的炸彈。我雖然難過,但我慶幸他已經死了,如果他被炸掉了一條腿,我是沒有辦法替他買拐杖的,他就只能爬行了。

我會將弟弟和媽媽妹妹葬在一起,按照回教徒的規矩,我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將弟弟葬好。好在我們並不要棺木。我會一個人完成這件事,因為我不能讓別人又觸到了地雷。

快下雪了,我可能撐不過冬天。希望打仗快點結束,我們的政府可以好好地照顧阿富汗這一個廣大的墓園。使我們能夠永遠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