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主持過很多的畢業典禮,其實這些都是行禮如儀,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感覺。可是昨天我參加了博幼基金會的一個聚會,155位國三的學生從台灣各地和我們老師話別。當然這不能算是畢業典禮,因為我們不是一所學校,可是在靜宜大學的一個禮堂聚會以後,我們還有一個聚餐。我一直等到所有同學離開以後才離開,我真的感覺到這是我最快樂的一天。
我當然在禮堂裡也免不了要說幾句話,我告訴同學們將來要靠自己,不能指望政府幫太多的忙,因為政府所做的事都不可能立竿見影。我是民國五十年台大電機系畢業的,當時台灣恐怕只有電力公司和大同公司可以讓我們電機工程師去工作。那個時候台積電、聯電、聯發科、瑞昱、旺宏、華邦都不存在,我們當時的學生也沒有習慣向行政院長要求要替我們建立一個舞台,好讓我們實現我們的夢想。其實我敢說,我們同學之中沒有一個有夢想。我的做法是去一家補習班學習裝修收音機的技術,我想,如果找不到工作,還可以裝修收音機。如果當時我真的去做裝修收音機的工作,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有一家專門設計高級音響的公司。
對於每一位同學,我們給了他們一張單子,告訴他們,我們會繼續替他們服務。比方說,他們如果要進補習班或者找家教,都可以向博幼基金會申請經費。我們還有一個辦法讓同學每週做中翻英和英翻中,不僅有博幼的老師會在線上替他們批改,而且同學每做一次中翻英可以得到300元,英翻中可以得到200元。我們採取了靜宜大學劉國有教授所發展的批改系統,老師批改的時候會同時錄音,同學可以知道為什麼他犯了這個錯。
聚餐的時候,同學們紛紛來和我話別,我當然會問一些同學想要到哪一所學校去念書。有一半的同學是要到高中,一半的同學要念高職。
念高中也不是要念明星學校,絕大多數要想去的學校都是社區高中,也有少數的同學想去相當不錯的明星高中。我其實早就知道這一點,我們國家很多的年輕學子從來沒有想進建中或一女中,他們也都是採取就近入學的想法。所以我搞不清楚政府官員在想什麼,他們老是強調我們的學生不該成天想進明星學校,而不知道相當多的學生從來沒有想進明星學校。
要想念高職的同學也都是就近入學,比方說,很多沙鹿的同學就要去念沙鹿高工,南投的同學很多要去念埔里高工。相當多的同學是要念電機和機械,我一天到晚勸告同學要有一技之長,如此可以容易在社會上生存,這個想法顯然是被同學接受了,因為好幾位同學要我在書上簽名,都要我寫下一句話「要有一技之長」。也有一位大個子的帥哥同學告訴我,他要去做護士,因為他知道國家缺少護士。
我們的學生全部來自偏遠地區(宜蘭大同、新竹竹東、新竹尖石、新竹五峰、新竹橫山、台中沙鹿、南投埔里、南投信義、雲林口湖、屏東潮州、屏東來義、澎湖湖西),令我高興的是,沒有一位同學會是中輟生,他們都要繼續求學,而且他們對自己明顯地有信心。有一位來自南投信義鄉的同學告訴我,他的英文是A,其他的功課也都是B。信義鄉是沒有補習班的,我們是唯一能夠幫助他們的。這個小子說他很遺憾,英文沒有拿到A++。
我們很多人關心偏鄉教育,博幼基金會雖然沒有能夠將同學們都送到建中或一女中去,但是我相信我們的同學將來絕對對於我們的國家有所貢獻,也絕對不會成為國家的負擔,他們將來都是會納稅的人。可以說,我們的教育是一種翻轉教育,因為我們使他們永遠脫離弱勢族群。
還有一點,我已經是望八之人,我們常常說年輕人和老人之間有一個鴻溝,可是當他們來和我話別的時候,我實在看不出來他們和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鴻溝。我勸他們要有一技之長,他們都欣然接受,所以看了這批年輕人,我感覺到我這個老頭子仍然做了一些好事,可以想像得到為什麼我會這麼快樂。